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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修五]论庄子《逍遥游》的意义及境界(苏教版)

文章来源:作者:不详时间:2008-08-08
一、前言
战国之世,九家之说崛起,诸侯互争,外则交相攻伐,内则加强统制,庄子生当其时,身心俱受重重之拘束与压迫,故思探求一绝对之自由,超脱一切限制,使其精神获得彻底之解放,故有逍遥思想之产生。
「逍遥」为一迭韵连词。与今日所谓「自由」相当,乃不为物所役,不为事所困之意。林景伊先生说: 「庄子悲天下之沈浊不可处也,故求徜徉自得,高远无所拘束,与天地同运,与造物者游,以极其逍遥之致。夫能极其逍遥之致,而无所拘束者,盖即随心所欲,亦今所谓自由也。」
「逍遥游」是庄子哲学的总纲,是对于人生的理想,对精神自由的祈向,是精神从主观形体和客体现实环境中破空而出,故对逍遥游的理解,是理解庄子的关键。庄子内七篇,即以逍遥游为中心,陈品卿先生述内七篇之关系中说:
「盖能泯除物论,视万物齐一,而怀道抱德者,自能适性而逍遥矣。修养生主,达观死生,而得其县解者,则可尽年而逍遥矣。虽处人世,然心通至道,而虚静应物者,故能逍遥于人间矣。德充乎内而符验于外,此乃至德内充,冥合真宰,以达逍遥者也。师法天道,外乎死生,顺天任化,此乃真人之逍遥也。帝王为政,应乎无为,任之自然,此乃上下之逍遥也。可知逍遥游道,乃庄子之终极目的矣。」
又说:「能游道而逍遥者,自能齐一物论;物论既齐,则生主得养;生主全养,则可虚静以处人世;应世无为,其德内充,自能符验于外;德充外符,则能冥同真宰,以道为宗;冥合大道,任性自然,则上下逍遥矣。」
庄学逍遥游亦是生命寄托的一种途径,儒学积极经世,佛学无欲止观,皆是人安身立命的精神追求。庄子逍遥游所标举的精神解放,为普天下无助苍生另辟一条生路,给予在自然与社会重重制约下的人生,以自由的希望,因而受到后世推崇。
因此,本文即在探讨庄子「逍遥游」的意义,「逍遥游」一文的内容分析及逍遥游的境界。以为对了解庄子哲学思想的初步。
二、「逍遥」的意义
自魏晋以降,对逍遥游的提出解释者众多,如向秀、郭象、支遁等,兹就各家论述逍遥游之义,以了解逍遥之本义,并藉此说明对庄学研究之流变。
(一)向秀、郭象逍遥解:
「世说新语文学第四」刘孝标注引向秀「逍遥义」云:
「大鹏之上九万,尺鴳之起榆枋,小大虽差,各任其性,苟当其分,逍遥一也。然物之芸芸,同资有待,得所待,然后逍遥耳。唯圣人与物冥而循大变,为能无待而常通,岂独通而已? 又从有待者不失其所待,不失则同于大通矣。」
上文在「逍遥义」现存正式注解上,此为第一解。向秀在解释庄子逍遥的意义,应以隐意体会方式,方能理解,因此他在「庄子逍遥篇注」中说:
「夫庄子之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恶为而自得,故极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适。达观之士,宜要其会归,而遗其所寄,不足事事曲与生说,自不害其弘旨,皆可略之耳。」
依向秀之意,宇宙任何物体,不论大小,只要适性,都可以逍遥。此说在当世得到共鸣。其后郭象推展向义,其「逍遥游」题解:
「 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
又:
「夫大鸟一去半岁,至天池而息;小鸟一飞半朝,抢榆枋而止,此比所能则有闲矣,其于适性一也。」 「夫质小者,所资不待大,则质大者所用不得小矣。故理有至分,物有定极,各足称事,其济一也。」 「苟足于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责于小鸟,小鸟无羡于天池,而荣愿有余矣。故小大虽殊,逍遥一也。」
由上得知,向、郭对逍遥的解释有两个很重要的观念:一为性分自足,一为无待。所谓性分自足者,即万物虽小大之别,然若皆能自足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贵于小鸟,小鸟无羡于天池,而荣愿有余,小大虽殊,逍遥皆同。因此推而及之,则世间万物,各足于所受,无不逍遥。而基于性分自足之理,向、郭将无待之逍遥,推至有待之逍遥,即无待固逍遥,有待亦逍遥,构成宇宙之大逍遥。如郭象注「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曰:
「夫唯与物冥而循大变者,为能无待而常通,岂自通而已哉。又顺有待者使不失其所待,所待不失,则同于大通矣。」
向、郭对逍遥的解释,一方面可能是受到魏晋时代纷乱的社会环境的影响,文人生命朝不保夕,知识分子于此对生命的存在意义,不能不有深刻之反省,而向、郭所标举的「适性」成为人生的方向,心灵无奈的抒发,在局促的政治压力下,使人保有一分玄境与逍遥。
另外,向、郭逍遥义,与当时的人物才性论也有密切关系。刘邵论性谓人才各有所宜,不在乎大小的问题,与向、郭适性说颇近。故向、郭言「性分」,采取才性论相同立场,皆纯就被决定之材质而言,任之顺之,不及修养转化的过程,显示出个人的最高意识,各适其性,不机自张,各人既自为一独性,则不必求其转化,则不受任何格套束缚,圣人亦无以异乎凡人,同皆齐一的价值。
(二)支遁逍遥解:
向、郭解庄风行近百年,学术界对庄子逍遥游的解义,不能拔理于向、郭之外,唯至支遁时,即对向、郭解释提出质疑。据的记载:
「遁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谈庄子逍遥篇,云:「各适性以为逍遥」。遁曰:「不然,夫桀跖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彼亦逍遥矣。」于是退而注逍遥篇,群儒旧学,莫不叹伏。」
换言之,支遁认为郭象之「适性」说,「性」若是就材质之性,亦即万物的差别性而言,「适性」即是使万物委顺自然材质之发展,那么无论是尧舜桀纣,均能适性逍遥,如此必然导致道德价值的失落。同时,若以「适性」为逍遥,则圣贤不肖智愚皆是命定,既不可改易,亦不可超越,逍遥遂成为取消价值的颓废之说。另外,郭象的「适性」说,提出「小大虽殊,逍遥一也。」泯去现实上比较对待而成的差别价值观,将使现实的一切在逍遥的意义下强显为平等,此与庄子明言大知小知之不同,而实有小大之辩者的原意不合。
支遁认为:
「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大道,而寄指鹏鴳,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鴳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遥然不失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消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若夫有欲当其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无尝于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 苟非至足,岂所以逍遥乎?」
支遁破题断言以「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说明了至人于浪形骸,放游无穷的时空中,主宰万物而不受外物的主宰,自我就不会受拘束,不为而自然,,玄冥感应,那就逍遥而无往不适。而所谓逍遥,是精神上的事,及物物不物于物,不我得、不为,正是种境界升华的表征,以示逍遥,必以物外、忘我、无为为本。
支遁进而比较两种满足,一为短暂的、肉体上的满足;一为精神上的满足。前者乃有待于外在条件存在与否;后者则建立在主体的随遇而安上,而不在乎外在的条件,故至足不会随着时空转移而改变,方堪称为逍遥。
盖支遁是以佛教般若学格义「即色派」,色不自色,色复异空,即心即道的理念,释逍遥游之义。故至人之心,可以物物,也可以色色,能主宰万物,而不受外物支配,心遂能与万物感通,因应无穷。与向、郭的「适性说」、「物自物」截然不同。
(三)吕惠卿逍遥解
北宋吕氏解庄,表现以儒解庄的儒道调和倾向,其逍遥游首章「鲲鹏之化」吕注云:
「通天下一气也,阳极生阴,阴极生阳,如环之无端,万物随之以消息盈虚者,莫非是也。北冥之鲲化为南冥鹏,由阴而入阳也。阴阳之极皆冥于天而已。三千九万皆数之奇,六月则子与巳、午与亥之相距也。言鹏之数奇,而去以六月息,则鲲之数耦而去,以六月消可知也。」
吕注以阴阳生化、天干地支象数派之易变规律来解庄,其与逍遥本义不相调和。然当时人陈详道、赵以夫解庄亦用阴阳家说,可见当时流行用阴阳之说入庄。
(四)王雱逍遥解
王雱是王安石之子,其「逍遥解」曰:
「夫道,无方也、无物也,寂然冥运而无形器之累,唯至人体之而无我,无我则无心,无心则不物于物,而放于自得之场,而游乎混茫之庭,其所以为逍遥也。」
「至于鲲鹏潜则在于北,飞则徙于南,上以九万,息以六月,蜩鷽则飞不过榆枋,而不至则控于地,此皆有方有物也。有方有物则造化之所制,阴阳之所拘,不免形器之累,岂得谓之逍遥乎? 郭象谓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任,逍遥一也,是知物之外守,而未知庄子言逍遥之趣也。」
王雱言无心则不物于物,而放于自得之场,以自然解逍遥颇切逍遥旨意。然而王雱解庄子仍不脱阴阳之说,如注言:「阴阳之所拘,不免形器之累。」又「鹏虽大也,飞不出乎九万,息必以乎六月,拘于阴阳之数,而非所以为逍遥也。」王雱与吕惠卿同为儒道合流,故除引阴阳说外,又提到尽性之言,「尽性则人道毕而未至命,故曰有未树。」「此明物虽一,而用适其材则各有所当,而免疑累,此穷理尽性之意也。」王雱以尽性观念注庄,此乃宋代发展心性之学下的趋势,王雱亦无不受其影响。
(五)叶海烟逍遥解
叶海烟于其的第九章中,归纳出逍遥三义:
1.无待而逍遥:无待是逍遥的必要条件,逍遥是从有待向无待的全副生命的奋斗历程。
2.不齐而逍遥:「各安其性」乃安于有待之不齐,而「天机自张」乃生命精神开展向无待齐一之境,因无待而自齐,亦因自齐而无待。不齐而自齐,原是生命回复本真的历程。
3.自然而逍遥:道法自然,「自然」不是预设的前提,也不是一后得的结论,乃是道自身。庄子沈浸于自然之中,故其逍遥不假外力,其逍遥的天地中,遍处是生命纯然自然的流动,此一生命流动的真相实乃生命逍遥的实施。
叶先生对逍遥的解释,综合了前人「适性」与「体道」的争论。一方面以不齐而自齐,说明藉适性而进入无待之境;同时,视逍遥为生命乃循道变化之历程,破除「适性」说中消极任命之困。
(六)庄子逍遥解
庄子一书中,其实亦有对「逍遥」作注解:
天道篇:「逍遥,无为也。」
达生篇:「逍遥乎无事之业。」
让王篇:「逍遥乎天地之间。」
逍遥是生命的大事业,而此大事业其实无事无业,因生命以「无为」为一贯之精神,无为之精神化解了事业的造作性,此造作性即种种足以牵引「大有」的不利因素。无为乃生命回归,生命之回归依生命之道,生命之道始于道,终于道,如此,无为之道尽除生命道上的种种障碍。
因此,我们可以将「逍」「遥」「游」分开来解释,王船山认为「逍」就是人生取向往「消」路上走,对于人的有限性,我们要去消解,要「消尽有为累,远见无为理。」一旦我们的苦、累、有限性消掉以后,就可以远见无为理,「遥」即为远的意思。故王船山说「消」是「向于消」,「遥」是「引而远」,向是人生的方向,即我们往消解的路上走,便是「逍遥」。憨山大师解释逍遥为广大自得、广大自在。「游」就是自在,不论我在那里都可以自在,没有忧愁、痛苦、烦恼、压力、苦闷。王邦雄先生说:「人拥有无限开阔的空间,人间到处可以去,到处可游这就叫逍遥游。」
逍遥游一文所揭示者,基本上乃是一种无所罣累的心境,而此心境乃是透过种种精领域之扩展而抵达,即在追求生命之透脱,即于内在精神生命的追求,是内在的,心灵层面的;不是外在,非暂存的,而是永恒。以下即从逍遥游一本看庄子逍遥境界。
三、庄子逍遥的境界:
逍遥游一文,就体裁来说可以分为三部分:
(一)从「北冥有鱼」开始,到「此小大之辨也」为止,都是借鲲和蜩鸠的相形,揭示生命转化的过程,并说明小大的分别。
这段寓言至少有三层涵意:一是以鹏之「大」对照蜩与学鸠及斥鴳之「小」,说明物物各有其本然的分际、先天的限量。二是天地万物之间虽然有其本然分际,但也有其相通之处。如此处所言的「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而最重要的是以鲲化为鹏而徙于南冥来隐喻深蓄厚养的工夫进路以臻至无待的必须性。
本段中出现了各种的生命角色,如鲲、鹏、蜩、学鸠、朝菌、大椿、彭祖、汤等。庄子让各种生命处在一互动的系统中,交互出现,彼此影响,形成一「无秩序的秩序」。同时,也意图破解各生命体之间的界限,将各种生命形相、各种生命境遇及各种生命存活的本事,繁衍成一有机的系统,此一有机的系统由生命的变化而来,生命的变化以「道」为根本之法则,鲲之化而为鹏,是第一个生命变化的实例,由鱼变为鸟,由海至于天,而其形相之奇大,已几乎超出吾人之想象,这些生命的特征皆在显示变化的自然性,即变化由道作主的形上意义。而斥鴳所以笑大鹏,乃因其自困于生命的有限性。憨山大师说:
「唯大而化之之圣人,忘我忘功忘名,超脱生死而游大道之乡,故得广大逍遥自在、快乐无穷,此岂世之拘拘小知可能知哉,正若蜩鸠斥鴳之笑鲲鹏也。主意只是说圣人境界不同,非小知能知,故撰出鲲鹏变化之事,惊骇世人之耳目,其实皆寓言以惊俗耳。」
(二)从「故夫知效一官」起,到「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为止,说明有待至无待的不同境界。
庄子以四个层次,说明有待而无待之不同层面:
第一个层次是「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这种人追求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以此津津自喜,自以为成就非凡。然庄子反将此类之人置于最低之层次,盖其留滞于功名利禄,生命为外在爵禄所左右,有如斥鴳之小鸟,为一小知小见之人。
第二层次是如宋荣子「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竟,斯已矣。」宋荣子将生命局囿于一己之内在,而轻忽外物,故曰「定内外之分」,而嘲笑追求爵名利禄之人。但是庄子认为这些人虽忘怀功名利禄,亦局于一己之内在,与世隔绝,而不得超脱,故言「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未有树也。」
第三层次则是如「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旨有五日而后反。」列子能脱却形体之拘累,超越自我,了无罣碍,故能身轻如燕,随风遨翔,而免于形累,然无风则不得行。故庄子认为「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即在于其虽摆脱形体之拘限,仍为外在自然之气—风—所左右。
第四层次,即庄子认为最理想的人生应该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庄子认为唯有如此,才能到达无待之境,才能以天地自然之道为己任,置身于六气变化之流,与自然世界合而为一,宇宙即我,我即宇宙,融合无间,毫无分别对待,故曰无待。唯此无待,方为逍遥。「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第一种人有己,他才会有功有名,因为他要把功名带到自己的身上;第二种人是可以无功无名,但是他还是有己;第三种人虽是无己,不过仍受限于形体,随风而起;而第四人物无己无功无名,是自己精神上的绝对自由与自在,所以能游无穷,且恶乎待哉。
(三)从「尧让天下于许由」起,到最后「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这是承接前文无待之境界,借前人的故事,或今人辩答,说明因物为用,物莫之伤的观念。
承前,一个人若依着深蓄厚养有成之后所达致的无待之心境过活,则能享有游于无穷的逍遥之乐,而这是因为此种人在随顺无待的心境之中必能坦然地面对、以致于全然地因任一己及万物万事的自然分际,能因任自然,所以在待人接物处世上,将能因物为用,而决不会勉物从己或抑己从物。这大至治理国家,小至三餐饮食皆然。庄子于举了「尧让天下于许由」、「肩吾问于连叔」、「魏王赠瓠于惠子」等故事说明无用而大用的意义。
总而言之,由陷溺转化到超拔,由解消有待的心结转化到依无待的心境过活,一个深蓄厚养有成的人,其在待人接物处世上必是广大自在,毫无忧惧畏苦地生机盎然,而这也即是逍遥游的极境了。于此我们可以进一步分析何谓逍遥的境界:
(一)了脱身心拘累之境界:
老子尝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由之可见,人之不得逍遥者,即因常受形躯官能及心知情识之身心拘囿,终身役役,而不得休歇。而臻于逍遥无己之境界者则不然,能了脱身心之诸种执着,而忘怀一己之存在。
逍遥游篇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土山焦而不热。」
齐物篇曰:「至人神矣! 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 死生无变己,况利害之端乎! 」
即是描摹圣人忘怀一己形骸之死生、利害及心知事故,了脱身心拘限之无心无己境界,是以能登高不栗,入火不热,入水不濡,寒暑弗能害,而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惧。与物无逆,心闲无事,而逍遥于道德之乡。
(二)无用之境界:
世俗之价值取向,以为有用者即有用,无用者即无用,有用与无用之分野,至为明显,截然相异而不可混淆,故皆求有用之用,遭人迫害,以此伤身,而不得终其年。然臻至逍遥境界者则不然,脱却世俗之功用价值,不显己用,不拘己才,以无用大用,而无为自在。如逍遥游篇中庄子对惠子的对话中说:
「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牦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
(三)无心化成之境界:
有心治之,则仍有所执,劳神苦心,而与物有隙,此未臻无己境界故。唯臻于逍遥之大圣,其化及天下,则能无为,虚怀利物,无物不顺,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从容无为,而无所不为。忘怀一己之治,若百姓之自为,而不知所以然。
逍遥游篇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榖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礡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是其尘垢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 应帝王篇曰:「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此皆指述圣人不将不迎,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应物不藏,顺物自然而无容私,化及天下,而天下大治,游心于淡,合气于漠,无心化成之逍遥无己境界。
(四)不居功名之境界:
芸芸众生方其建大功,立大名时,常自恃己功,以夸耀炫示,终以功名自焚之地步。而臻于无己境界之至人、神人则不若是。虽无心立功名,而能名盖天下;虽功名盖也,亦能韬光晦迹,不居功名,还与众人,而逍遥自得。
逍遥游篇曰:「未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应帝王篇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
凡此,皆可见圣人虽功伟造化,名闻千里,然能推功于物而弗居,忘怀一己之功名,纯纯常常,恬淡无怀,无往而不逍遥,无适而不自得。
(五)自足至足的境界:
庄子之逍遥,既为脱却身心之拘碍,而与道遨游,内无所羡,外无所求,恬淡自得,无往不适,而臻于「至足」之境界。林希逸尝谓庄子之逍遥游,即为一「乐」字。而此中之乐,绝非得所欲求之乐,而为一不羡求功名利禄,不挂怀死生祸福、利害得失之精神至足之乐。
齐物论篇曰:「圣人不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
大宗师篇曰:「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凡此皆谓得道之真人、圣人,能忘怀死生、利害、祸福、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大小、得失、是非、美恶等,无欲无求,知足常乐,故能无思无虑,不梦不忧,翛然而往,一切至足,精神纯粹不疲,而逍遥无为。
(六)无待的境界
庄子之逍遥,既能脱落时空,超脱一切拘碍,而无己至足,则完全无所待,既不待于内,亦不待于外;不待于我,亦不待于物;混同人我万物,而游于大道之中,无所挂碍,无所执持,而臻至无待之境界。 故如前文所述,其于逍遥游篇中,揭示生命表现之四等层次。庄子之逍遥,即一精神无待之境界,人在自然中,自然在人中,心胸广阔无垠,而与道遨游。
逍遥游篇曰:「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尘垢之外。」
齐物论篇曰:「至人神矣……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
即是说明逍遥之至人、神人,能臻于天地日月云气合而为一,与万物融为一体,而独与道遨游于无物之初之无待境界。
四、结论
综上所论,庄子之逍遥,为一「体道」而「得道」之境界。而欲臻此境界,必经修为历程,循序而进,迭经翻越超拔,方能有所成。故庄子之逍遥,为一使生命由小而大,由大而化,向上超脱,突破身、心、世界之拘累,而开显生命主体修证之境界,故能无己、无待而至足。此即体悟道之全、道之一,而至「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之圆融界。
因此,要达到逍遥的境界,吾人必须注意两点:第一、逍遥游不是指形体上的自由,而是心灵上的自在;第二,逍遥游不是指纵情任性的,而是要在心上不断的修养才能达到的。
逍遥观念对宇宙人生的观察是深入的,也是庄子人生哲学的中心旨趣。逍遥游一文是庄子所描绘的理想境界。由于全篇文字生动,一气呵成,再加上大鹏小鸠的寓言点缀其中,所以读起来非常顺畅,而有情味。可是危险性也就在这里,因为全文都是在描写逍遥的境界,没有详论达成逍遥的工夫,所以容易使读者误入歧途,以为只要学学文中那些大鹏的一飞冲天,大树的处于无何有之乡,便可逍遥。因此,如要真能把握逍遥游的精神,必须配合齐物论,德充符等其余篇章阅读,一并理解,方能得真「逍遥」。 五、参考文献
图书部分:
陈品卿著:庄学新探。台北市:文史哲。民国七十三年。
吴怡著:逍遥的庄子。台北市:东大图书。民国七十三年。
黄锦鋐注译:新读庄子读本。台北市:三民。民国七十年。
叶海烟著:庄子的生命哲学。台北市:东大图书。民国七十九年。
期刊部分:
钟竹连:庄子与郭象逍遥思想之比较。中国国学,第18期。79年11月。页299-319。
王邦雄:庄子系列(一):逍遥游。鹅湖月刊,第18卷6期。81年12月。页11-21。
张惠贞:庄子逍遥义。台南师院学报,第26期。82年。页159-167。
袁长瑞:庄子逍遥游研究。鹅湖月刊,第19卷1期。82年1月。页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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